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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年前的科幻小说在写什么?
发布时间:2023-09-26 17:46来源:科幻协会

“晨星号”飞机在太平洋上空失事了,飞行员跳海逃生。他在海上漂流了一天两夜后,见到一座海岛。当他奋力游向海岛时,遇到了鲨鱼的袭击,一道白光闪过,海水被气化,鲨鱼肚子翻了过来,死了。


海岛上,一位物理学博士在实验室里,从屏幕上看到了这一切。他按动按钮,用激光武器消灭了鲨鱼,拯救了飞行员。此后,海岛上发生了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,充满阴谋与背叛、战争与和平。


这不是现实,是科幻、是小说,名为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。作品写于1964年,作者童恩正,是一位考古学家,曾任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、四川大学博物馆馆长。作为新中国第一代科幻作家,童恩正与叶永烈、郑文光、刘兴诗并称为中国科幻小说的“四大金刚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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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恩正(1935~1997),湖南宁乡人,考古学家、科幻作家。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,先后任峨眉电影制片厂编剧、四川大学教授、美国匹茨堡大学教授。图据©四川大学


叶永烈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,童恩正远远超过他,因为那时他还只是停留在写儿童科幻小说《小灵通漫游未来》,而童恩正的科幻小说是真正的小说,不再是奇趣的儿童故事。“在中国的科幻小说作家之中,童恩正的作品最具文学性。”


1977年,《星球大战》上映,掀起了全球科幻电影高潮。刚改革开放的中国也尝试了科幻电影创作。1982年,由童恩正编剧、张鸿眉导演、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的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上映。这是中国第一部科幻电影,卖座率达95%,成为中国观众最早的科幻记忆。




01

科幻,从想象到日常



在当年,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绝对是超“硬”的科幻小说。


1978年,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。同获奖的还有如刘心武的《班主任》、卢新华的《伤痕》、贾平凹的《满月儿》、王蒙的《最宝贵的》等等。


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是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。这篇小说的获奖,不仅意味着科幻文学得到主流文学认可,同时也反映出时代的变化。1978年,在全国科学大会上,邓小平提出“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”,科学的春天到来,科幻小说也开始受到关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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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小说里,作者设想了当时最先进科技的结合:(原子能)电池与激光掘进机连在一起,马上就可以使世界上的采矿、隧道、地下工程施工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。2000年前,阿基米德试图用黄铜做许多六角形的镜子,集中阳光来焚毁敌人的舰队。阿基米德的幻想,在童恩正的小说里得到了实现,且变得更和平、实用。


小说还提到一些“黑科技”,比如“激光全息电视”:当巨大的屏幕开始发亮,主人公像置身珊瑚礁畔,海水扑到了脚边,他不自觉地躲闪,防止海潮溅湿了衣裳,可是他马上察觉自己仍在实验室。这其实就是现在的AR/VR,已广泛应用到文博娱乐场景中。60年前,作者想象中的场景与今天相差无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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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另一篇小说《宇航员的归来》里,主人公已经用上了平板电脑,他从书包里摸出一本大一点、厚一点的书,也不是我们现在这种书,而是一台小小的储藏着各种资料的电脑。而在1962年发表的小说《电子大脑的奇迹》里,ChatGPT的雏形已经出现。


一个大学的科研小组秘密研发人工智能,每天从图书馆借数千记的书籍,输入数据,训练电脑语言,最终研发成功。这台机器能回答人类的任何问题,画画作诗谱曲,更是小菜一碟,甚至能一眼看穿人类的小心思。人类与它对弈,如果想作弊,立马会被阻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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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 电影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截图


现在再读童恩正的科幻小说,有一种奇妙的错位感。一是,我们今天所应用的高科技,其实一点也不“先进”,大部分在60年前,甚至更早就提出来了;二是,当年非常“硬核”的科幻小说,现在读来似乎找不到“核点”,因为那些“科技”已经成为我们的生活日常,比如ipad、全息投影等等。


所以,科幻文学博士、四川大学中国科幻研究院副研究员姜振宇有一个论断:“就对科幻小说来说,如果100年前的经典到今天还是经典的话,那可能就有点问题。”科学日新月异,100年太久,60年,幻想已变成日常。




02

考古,科幻小说的底色



童恩正的科幻小说很大一个特色是跟西南考古相关。他是一个学者、教师、考古学家,同时也是科幻作家。他在川大历史系工作时,参与了西南地区众多遗址的考古发掘。他的作品大多以亲历的田野考古工作为背景,融合了真实考古发现与虚构浪漫情节,兼具历史感、学术性和悬疑色彩。


1960年发表的《古峡迷雾》,就是围绕“巴人起源”这一学术课题展开。故事从3000年前的一场战争开始:一轮明月缓缓从冈后升起,江州城锯齿形的雉堞和高耸的望楼就从朦胧的山影中显现出来了。这座长江边的城市就是巴国的首都。这是近两月来难得的寂静之夜,远处传来一两声凄凉的号角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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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于四川盆地东部的巴族为了躲避秦国的进攻,退入三峡地区的崇山峻岭,从此从历史上消失。20世纪30年代以来,两代中国学者为了证明巴人起源,与国外学者的“巴人外来说”针锋相对。直到1949年以后,考古学家在瞿塘峡赤甲山的黄金洞里找到了虎族(巴人自称虎人)的下落,最终证实了中国学者对巴人起源的假说。


1959年,童恩正曾参加过巫山大溪遗址的发掘,考察过瞿塘峡盔甲洞中的巴人遗物,对三峡考古十分熟悉。小说中描写的巴人剑、单耳圜底铜罐、崇拜虎的习俗,以及黄金洞中的象形文字等,都有相应的考古发现。波云诡谲的峡谷、神秘的巴人剑、古老的传说,构成了小说创作的灵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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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篇小说《石笋行》,灵感直接源于杜甫的诗歌《石笋行》。杜甫在诗里写道:君不见,益州城西门,陌上石笋双高蹲,古来相传是海眼,苔藓蚀尽波涛痕……在唐代,民间流传的说法,石笋下面有“海眼”,雨后会从“石笋”下冒出碧珠;如果搬动了石笋,洪水就会从海眼冲出来,淹没整个成都。


杜甫不信这种无稽之谈,童恩正更不信。在小说中,他把“石笋”想象成宇宙高级生物的产品,是从宇宙空间向地球发射的10台自动观测器。每隔200年自动飞回去一台,将收集到的资料送到某颗星球上去。


每飞走一台,就烧坏一块地面,还有熔化后被喷射气流冲开的绿釉陶粒,就是杜甫误会的“碧珠”。公元8世纪,杜甫亲眼看到最后两台,它们已经在地球上经历了1600年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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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 三星堆博物馆


看完这篇小说,多少会有些茫然。无数个世纪以来,当人类想到宇宙,想到永恒,想到人生的有涯和时间的无涯,不免都要露出这种神色。


今天,石笋当然不见了,但留下一条石笋街,可让成都人访古探秘。走在街上,不得不感叹,历史、传说、诗歌与科幻,或许只是事物的一体多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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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

跳出象牙塔,通俗而不流俗



童恩正最难得的是,跳出了象牙塔,通俗而不流俗。


比如1980年代末发表的小说《在时间的铅幕后面》,已经具备了畅销小说的底子。小说讲述青年考古学家追寻三星堆宝物的故事,糅合了考古、武侠、黑帮、跨国爱情等元素,可读性非常强。


有人评价,“如果科幻小说在中国出现伊始,并不是仅仅把青少年定位为读者对象的话,《在时间的铅幕后面》完全可以被童先生写成一部《达·芬奇密码》那样扣人心弦的力作。”实际上,童恩正大学毕业后,做过一段时间电影编剧,对各种戏剧桥段非常熟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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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小说也很“电影化”。许多故事的结构,都是叙述者套叙述者,像电影的蒙太奇。看童恩正的小说,感觉在看一个电影剧本。比如《古峡迷雾》与电影《本杰明·巴顿奇事》讲述方式就非常类似。这样做有利有弊,好处在于阅读的流畅性,坏处在于“小说”的形式感弱化。


科幻似乎也影响了童恩正的学术研究,使其充满天马行空的想象力。在考古学界,有一个著名的概念:“童恩正带”。这是童恩正提出的“从中国东北至西南的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”。


这一地带,勾勒出从青藏高原到横断山脉的一条半月形高地,这里的文明与“华夏”腹心不同,内部却多有共性,因此形成了古代“华夏文明的边缘地带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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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认识影响深远,开启了“华夏边缘”研究的先河,开辟了将高海拔山地作为一个整体予以考察的新方法,与“瑷珲-腾冲线”被命名为“胡焕庸线”一样,“边地半月形文化传播带”亦被命名为“童恩正带”。


童恩正敏学好思的秉性来自他的家庭。1935年,童恩正出生在湖南宁乡的一个书香之家。父亲童凯毕业于哈佛大学电机工程系,是国内第一代电信专家;母亲曹曼殊毕业于沪江大学。童恩正排行第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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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 2023成都世界科幻大会吉祥物“科梦”


儿时,童恩正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逃难。他坐在一个箩筐里,另一个箩筐坐着姐姐,被人挑着,辗转于湖南西部。清澈见底的沅江,古老的苗族风俗,神秘的巫术仪式,让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好奇痴迷,在少年心中种下了文学的种子。


1980年代初,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拍摄时,摄制团队只看过一部科幻片,还是作为“内参片”的美国影片《未来世界》。里面出现了机器人,后来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也仿制了一个那样的机器人。


40年后,机器人在我们的生活中已随处可见。二十来天后,10月18日,“2023成都世界科幻大会”将在成都召开,童恩正在另一个平行宇宙,一定会看见。